第二章
宋仪亭摇头。他还在咳,没有罢休的意思。我有点急,凑过去,学着我娘的法子,给宋仪亭顺气似的抚着胸膛。他咳完了,红着眼角拦我:「离我远点。」「不。」也许是我的法子有用,他的咳嗽渐弱,整个人好很多。我动作有点别扭,索性跪坐起来,靠在他身侧。我不死心地问:「你为什么不吃药啊?」宋仪亭好像很不喜欢我动他,抬手避开我:「不想吃。」「为什么?」他有点恼,毕竟是男子,哪怕是生病了,推开我的力气还是不小:「别叨扰我,我让你去隔壁睡觉。现在,立马,出去。」一阵动静不小的咳嗽后他原本恢复了不少,可是言语间脸又红了,而且鬓角微微生汗,模样很反常。「不吃药病情会加重,会……」不吉利的字在我嘴边,我避讳着,没讲出来。宋仪亭咬牙,说我没说完的话:「对,我就是求死。与其躺在这里任你们摆布,受病痛折磨,与其在这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消磨余生,我还不如去死。」他的模样是好看,可是发怒的样子也是真的凶。我被呵斥在原地,半天不知道怎么劝他。他发完了一通火,冷静几分后,看向我,再度说道:「离我这个废人远一点。」比起高门楣的将军府,我虽是小门小户出身,但也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,没被人这么凶过。我委屈极了:「你不能死。」我眼巴巴地瞅着他,「你死了,我就是寡妇了。」我说着眼泪就出来了:「我还未满十五岁,不想做小寡妇。」宋仪亭愣了,呼哧呼哧喘着气,看我的眼神都变了。我忙了一天,饿了一天,心里更不畅快:「我娘说,既然我嫁过来,就要好好照顾你。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,我得对你好。」宋仪亭出声:「你娘还说什么了?」「我娘还说,我得听你的话,得替你打理好内宅之事,还得……还得……」我挂着眼泪花儿结巴了。「还得什么?」「还得给你生育子嗣。」宋仪亭没说话,半天后,伸手抚上我的脸给我擦泪:「脸哭花了。」他的手很瘦,却很大,掌心能托住我的大半张脸。我羞涩地避一避,冷不防把眼泪掉到了他掌心里。我低声:「哭花就更丑了,你更要嫌弃我了。」他款款瞧着我,半晌后,笑了:「你不丑。」「那你赶我去隔壁睡?」宋仪亭擦干了我脸上的泪,收回手:「这屋逼仄,你睡不好。」「不会的,我在娘家的房子远没这儿大。」「我不是说这个。」我绞绞衣角:「我知道。」我声音低到细不可闻,「我不缠你,夫妻之事,等你病好了再说。」他更意外:「这也是你娘教你的?」「不是……是你们将军府去的礼仪嬷嬷教我的。」宋仪亭听完哂笑一声,躺倒在枕上:「事事都要被安排,连闺房之事都替我想好了。可笑。果真是个废人。」「你不是。」宋仪亭貌似是真生气了,半晌不理我。我讨好地说:「算八字的先生说,我命里富贵,想来,这富贵是你给的,」「骗人的东西,你也信?」「信。」我轻轻扯他的衣袖,抽抽搭搭地讨好他,「相公,我饿了。您先给赏一口吃的吧?等我吃饱了,才有力气享受荣华富贵。」宋仪亭摆着的脸缓和下来,示意我:「桌上有糕点,是太后娘娘赏赐的,还新鲜。」「皇宫里的糕点啊?!我没有吃过!」我不扯宋仪亭的袖子了,翻身下床,从桌上端起糕点。没吃几口,看到宋仪亭看着我。我递过去一块:「给你。」他摇头:「我不吃。」我吃得鼓个包子脸,直嘟囔:「你尝尝,很好吃。这季节怎么会有玫瑰溏心呢?太好吃了!」我把宋仪亭不吃的那块咬开,看到里面的玫瑰芯红得诱人。宋仪亭突然开口:「那我尝尝。」我从盘子里找玫瑰芯的糕点时,他直言:「手里那半块就够了。」「我咬过。」「无妨。」皇宫里的东西确实不赖,不光我吃得多,连宋仪亭也跟着吃了不少。我吃得肚子浑圆,吃饱了犯困,坐在床上打盹儿。宋仪亭看不过去,想给我腾个地方出来:「不想去隔壁,那就在这儿睡吧。」我迷迷糊糊:「不行,你还没吃药呢。」「我不吃你就不睡?」「嗯!我娘说,照顾夫君,是我的本分……」宋仪亭嘀嘀咕咕,我仔细听,原来在抱怨我娘的话真多。许是吃饱了心情好,他唤门外廊下守夜的人:「把药热一热,端进来吧。」门外的人万万没想到宋仪亭会主动吃药,小心谨慎地端着热好的药进门,矮身下来想喂时,被宋仪亭拒了。他冷声骂:「我还没有废到连药碗都端不住的地步。」下人巴不得宋仪亭自己喝,放下药碗溜之大吉。我拖着腮,看着宋仪亭一口气喝下一整碗。药汤苦涩,味道甚浓。我抽抽鼻子,有点儿可怜他:「苦吧?」宋仪亭应付我似的,轻声「嗯」了一下。我从袖中掏出颗饴糖放在他唇边:「吃了它就不苦了。」我有点儿不好意思:「我本藏在袖子里,想在花轿里吃的。结果一路上太紧张,给忘了。」宋仪亭含着一颗糖,问我:「路上为什么紧张?」「大姑娘上花轿,当然紧张了。我想着,万一我的夫婿是个丑八怪,那我可怎么办。」「现在呢,觉得他丑吗?」宋仪亭睡过的地方很暖和,我太累了,躺倒在他腾出来的那块地方,窝在他身侧。他身上也是浓浓的中草药味,似乎有助眠的功效。我抽抽鼻子凑近,贴上他的衣衫:「不丑,好俊好俊。」入睡前意识迷糊,隐约听到宋仪亭又叹气:「那又如何,注定是个瘫死在床的病人。」「可是病总会好起来的。」「是吗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