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垂珠心情复杂,叹了口气,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。
丫头阿萱没这样沉重的心思,兴奋得很,坐一会儿就趴在窗子上往外看。她本就是个简单快活的性子,做事从不瞻前顾后,一点也不觉得逃离谢宅是什么多严重的事。
“我爹娘生了很多孩子,养不起就把我卖给人牙子。”
阿萱如此说。
“我六岁进府,七岁跟在小姐身边,再没受过什么苦。夫人生前嘱咐过我,要好好照顾小姐,也要把小姐当成姐姐。”
她咧着嘴笑,语气快活得很,“小姐去哪里,我就去哪里。”
谢垂珠想跟着笑,于是便笑了。
后半夜的时候,三人胡乱挤着睡过去。因为怕丢了东西,行囊都绑在身上。路途颠簸,谢垂珠睡得很不安稳,耳边一直能听到车前铃铛的摇晃声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外头突然轰隆一声,像是什么东西被撞到。马匹嘶鸣起来,四周骤然亮起火光,奇异的唿哨声贯穿了谢垂珠的耳膜。
“是马贼!马贼截货!”
商队的人尖叫起来,紧接着是刀剑出鞘的声音。
谢垂珠按住青槐和阿萱,探头往外看了一眼。
在混乱的火光里,她只看见前面被砸得破碎的车马,以及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。从山林滚落的巨石横亘在队伍中间,装束奇异的马贼正源源不断涌过来——
“快走,快走!保住货,千万保住货!”
“别管死了的!”
车队一片嘈杂,有人哭着想捞地上的尸首,更有人抓紧时间倒腾货物。谢垂珠所乘坐的马车只管拉人,车夫扬鞭催马,跟着前面的车子疾行。
太快了!
谢垂珠没抓稳,立即摔倒,被阿萱连忙拉回去。道路愈发颠簸,整个车厢晃得人想吐,体质差的青槐更是面色惨白,只能紧紧扒着座位。
外头惨叫声接连响起,铁锈般的气味直冲鼻腔。而马贼的唿哨声和吆喝已经近在咫尺。
咕咚。
什么黑乎乎的东西滚了进来,停在谢垂珠脚边。
她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,摸到满手黏腻。
是车夫的脑袋。
“呀——”
阿萱止不住尖叫出声,胡乱蹬腿把那脑袋踢出去。
驾车的马不断嘶鸣着,痛呼着,其间又有无数大笑和哨声。车帘被刀尖挑起,满脸鲜血的马贼看清里面几个半大孩子,眼睛顿时迸发精光。
“有芽儿!老五,这车有芽儿,三个,嫩得很!”
谢垂珠听不懂江湖黑话,但不妨碍她理解马贼的意思。危急之际,她只来得及挡住青槐,拔出腰间用以防身的匕首,对准外头的匪徒。
可是马车已经失控。受伤的马匹胡乱甩着蹄子,惊吓过度的阿萱便没抓牢,整个身子被甩了出去!
说那时迟那时快,离得最近的马贼捏住阿萱的头发,把她拎起来,顺势搂进怀里。后头紧跟的人们纷纷笑起来,嘴里尽是些污言秽语。
谢垂珠瞳孔紧缩。
“阿萱!”
“小姐快逃!”阿萱挣扎着对她喊话,声音带着哭意,“赶紧逃啊……”